那是一個尋常的下午，巴黎有陽光有藍天，但是我的心情有點灰色，有些事情堵在我的思緒裡，以至於我有點意興闌珊，整個人都沉浸在我的灰色裡。

 

我們走進瑪黑區巷子裡的巷子，曲曲折折的石頭路，幾乎無人的路上，僅有幾隻小鳥飛過。走著走著突然經過一個不起眼的門，門口有海報，孤零零地，探頭看了一下，裡面是一個像倉庫一樣很大的空間，一樣空無一人，好奇心領我推門進去，猜想也許是一個展覽。

巴黎街道上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展經常出現，但是裡面完全沒有人，這麼安靜的，還是第一次見。這裡的確是一個挑高的老倉庫，也許是古代的印刷廠，我不確定，幾乎有兩層樓高的天井，透著寧靜的天光照在整個空間，講話會有回音的空蕩，空氣有因為陳舊木頭而飄來的氣味，斑駁的牆上展著用已經寫過字的紙張上面再度創作的各種「東西」，稱之為「東西」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是甚麼？這個展在幹嘛？那些無意義的圖案或顏色，各種的「不知道」，頭腦試圖要從中組合或比對出甚麼，尋找意義，一邊看，一邊地「不知道」，甚至有一些數學算式的紙張，或是看起來像是垃圾堆裡的東西，或是小孩子亂畫的塗鴉，煞有其事，乖巧地陳列在那裏。

 

有的載體是書、有的載體是筆記本、有的是一張破紙的「東西」，有黑炭、有毛線、有原子筆或彩色筆等等，因為很大，我慢條斯理地看，並感受著空間因　　為光線與氣味堆疊出的「空隙感」，我的思緒好像掉入了另一個次元，慢慢地，我感覺我的頭腦放棄了，不再找意義了。

 

當頭腦不再比對時，我突然感到一種解放，像是原本被關在欄杆裡的小羊，突然間跳出了欄杆，跳出了框框，然後很快樂的跳舞，眼前的「東西」也跟著跳舞起來，好像活起來了，會動，有情緒，是愉悅的。

 

原來無意義如此快樂啊！小羊一隻一隻地在草原上跳著，沒有音樂的空間我心裡好像響起了歌。

我依然看著那些東西，非常輕鬆愉快。

 

接下來，我走進一個小展間，那有一面牆，牆上是黑色的也許是頻率，誰又知道是甚麼呢？總之我戴上了耳機，耳機裡傳來的或許就是這面牆的「音律」，那是「聲音」我確定，但卻無法確定是甚麼聲音，完全跳脫我腦中各種聲音資料庫組合。

我在那裏聽很久，聽得很開心，這種下一個音律會在哪裡都不知道的感覺好棒！小羊繼續在跳舞著。

 

突然間，我發現，原來堵塞在我心裡的煩惱也是圈住小羊的欄杆，而我在這整個過程中，已經跳出了那個欄杆了，我知道它還在那裡，但我很確定我在外面。

 

頭腦築出的煩惱與僵化舊有的框架，像圈住小羊的欄杆一樣，它們變得具像起來。因為頭腦的無法比對資料庫，因此頭腦失靈了，跳出欄杆是滿滿的解放與輕鬆，湧出來的是輕盈的各種色彩與聲音，沒有意義，多好。

 

那一刻，我深受震撼，我第一次感受到藝術與我的連結，啊！原來藝術是這樣啊，原來藝術可以帶領我穿越那些欄杆，穿越次元，穿越平行宇宙。我會一直記著這刻感覺，每當我又築起欄杆的時候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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